雨下了整整一夜
黑水潭搅动的水面平静了下来。
我把双手并拢成茶杯状浸入水中。我饮用了
一杯又一杯,久久沉醉。味道
犹如石头、叶子、烈火。它实实在在地落入
体内,惊醒内心。我听到他们
在我内心深处,低语
啊,这刚刚发生的美妙事物
究竟是什么?
1978年玛丽·奥利弗还出版了两部小本诗集,分别为《夜行者》与《沉睡在森林》,其中有一首题为《黑水潭》的诗歌。诗歌赋予黑水潭以神秘的力量,品尝黑水潭的湖水变成了一次美妙的顿悟瞬间。
诗歌以《黑水潭》命名,试图表达湖水的深不可测以及神秘色彩,也与梭罗的《瓦尔登湖》相一致。一开始诗人用“搅动的水面”与“平静的”水面对应,表达内心的躁动与心灵的平复。诗人“把双手并拢成茶杯状浸入水中”并开始饮用湖水,“饮用了一杯又一杯,久久沉醉”,诗人饮水并不是身体的饥渴,而是内在心灵的饥渴,犹如饮用美酒一般,陷入“久久的沉醉”之中。诗中的“drink”一般用来指喝醉酒、陶醉的意思,这里指湖水所具有的令人陶醉的性质,因此,诗人“饮用了一杯又一杯”。诗人“把双手并拢成茶杯状浸入水中”不仅是取水所需,更具有宗教般的仪式感。按照基督教的浸礼仪式,浸入水中象征耶稣的埋葬与复活,诗人“把双手浸入水中”则暗示埋葬旧生命、获得新生命的意味。“并拢成茶杯状”则很容易让人想起基督教文化中的“圣杯”,喝下圣杯盛过的水就会死而复生、获得永生。诗人“把双手并拢成茶杯状”,表达的就是对精神的永生与救赎的渴望。
湖水的味道“犹如石头”表明诗人坚定的意志,用坚如磐石来形容,表明诗人对自己既定生活信念的坚守。诗中的“叶子”很容易让人想起奥利弗一向崇敬的伟大诗人惠特曼以及他的著名诗篇《草叶集》。在惠特曼看来,草叶既象征一个个独特个性的美国人们,也象征作为整体的美国这个国家。犹如草叶生生不息、充满再生的旺盛力量一般,奥利弗的诗歌表明黑水潭的湖水同样具有使人再生的能量与动力。诗中的“烈火”则表明,表层冰冷的湖水能给人带来火一般的激情,能够燃起心中的希望与光明的未来,能够照亮黑暗的心灵世界,给人带来启示与教化,因此,诗人把湖水比作“石头、叶子、烈火”,用感性的力量来感召内在的精神,“惊醒内心”。
这里的“惊醒内心”(waking the bones)表示诗人的心灵世界摆脱麻木得以复苏、空白的内心得以启蒙与开化,这是个顿悟的瞬间,这个顿悟诗人是“实实在在”感觉到的。诗中的“cold”一词表面看表达的是寒冷,实际上这个词还表达“客观的、不经修饰雕琢的、无心理准备的、强烈而勉强忍住的、确定无疑的、十足的”[8]等含义。这里的“the bones”用感性的词语表达的却是内在精神,指的是“本质、核心”。“我听到他们在我内心深处,低语”,指的是坚如磐石的理想与信念、生生不息的再生力量与给人带来启蒙与教化的烈火,他们在诗人的内心“低语”。在前面提到的诗歌《去瓦尔登湖》一诗中,诗人曾经使用“低语”来表达“遥远的北方佬的低语”,实际上指的是梭罗留下的精神财富在诗人心中的回应。奥利弗使用“低语”似乎是在表达她与哲人之间的低声交流,这个交流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精神默契。
诗歌的最后诗人发出感叹:“这刚刚发生的美妙事物究竟是什么?”诗人似乎是在问自己,同时也通过诗歌向读者发出疑问,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美妙的力量能使诗人有如此顿悟的感受与深刻的启示。奥利弗在她的第一本诗集《毋须远航》一首题为《新土地的早晨》诗歌中,曾经把这种美妙的事物看作是“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的馈赠”(incredible gift);[9]在2006年出版的诗集《饥渴》中则把这种美妙的事物看作是“难以想象的荣耀”(unimaginable glory)。[10]奥利弗在她的一篇散文中曾清楚地宣称:“我认为万事万物都有灵魂”(I believe everything has a soul.)。[11]如此,奥利弗把自己的信念与超验主义领袖爱默生坚持的“万事万物都有超灵”(over-soul)的观念相看齐,也与爱默生所认为的“我们在自然世界所见证的一切都是奇迹”相一致。诗人以外在身体狂喜的体验与内心充满喜悦的觉醒,把自然之灵性与人的心灵世界神秘地联系在一起,再次确认了大自然无穷的魅力与神性。
